乡试避开火号与臭号,会试撞在火号上。
薛慎之心中叹息,天寒地冻,火号倒比臭号好上一些。
商枝却并不乐观,明史上记载几次贡院火灾,天顺七年最为严重,靠近火号若是有意外,便是锁在考棚里烧。
商枝看着他们盯着薛慎之瓷罐里的牛肉条和猪肉条咽口水,她将两罐全都拿出来,放到他们的面前,“两位军爷,能不能行个方便,换一间号舍?”
兵卫看着两罐肉,那香味儿太浓郁,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犯馋,想尝上一口。但是商枝提的要求,却让他们犯难了。
忍住食物的诱惑,兵卫粗鲁地将肉罐子一推,满脸不耐烦道:“去去去,都是按照顺序来!你们是考生,后边都是考生,给你们通融,换个号舍,其他人也提换号舍的要求,这不是得乱套了?”
商枝扶住肉罐子,薛慎之在人字三十号,一排就是三十间号舍,最里面那间隔墙就是伙房。听到兵卫的话,商枝正好眼尖地瞅见分发考棚号的人手里捏着一张人字十七号的考号纸,显然是故意将火号发给薛慎之。
“你们说是按照顺序来,那为啥他手里还留着十七号?还是说我们本来是十七号,你们故意将最后的给我们?”商枝将薛慎之的考号纸扔在桌面上,指着发考号纸的人,让他将手里的考号纸摆出来,“如果真的是按照顺序,我们没话说。”
万全脸色一变,人字十七号他放反了,字面露在外面。万全捏紧手里的一叠考号纸,没有想到被商枝给瞧见了。
“囔囔啥?领了考号纸就赶紧进去,别挡住其他考生检查。你们不想考,收拾东西滚蛋!”万全厉声呵斥。
商枝冷笑一声,“好啊!皇上看重科举,严禁徇私舞弊,你们敢顶风作案,在考号纸上动手脚,别不是收受其他人贿赂!我救治白嵩城一城百姓,算是有功之人,不求你们特殊对待,我的家属反而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你们最好祈求着屁股擦干净了,我告御状,最好别查出什么来!”
撂下话,商枝转身就走。
万全万万没有想到遇见一个硬茬儿,他收到上面的命令,但是上面的官儿再大,也大不过皇上!
若是一般的举子也就罢了,偏偏这娘们救治白嵩城,他们可是听说过,皇上允诺她三个条件,还剩着一个呢!
科举历代严苛,只要闻到风声,便会彻查,何况他是真的屁股没擦干净!只要一查,脑袋就要掉!
商枝还是有功之臣!
“慢!”万全急急唤住商枝,虽然违抗命令,但是保命要紧!“我方才没有细看,错漏了一张,将人字十七号放在天字里面了。”将十七号后面的考号纸藏起来,摊开给商枝看,证明他没撒谎。
商枝睃一眼,“是吗?”
万全迭声道:“是是是!千真万确!”就求着这位姑奶奶快点拿着十七号考号纸走人!
商枝示意薛慎之换号进考场,她的目的暂时达到,别耽误后面的考生。
薛慎之拿着人字十七号入内。
万全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就看见商枝守在一边盯着他,并没有离开。
万全一颗心又提起来,只能硬着头皮,给下面的考生发放人字三十号,再接着天字号发。
拿着人字三十号的考生,心知有问题,也不敢吱声,就怕招惹是非,只能领着号进去。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只剩下最后十几个考生,考号纸全部发放完,只剩下万全藏起来的十几个人字号。
举子考试报名,都是有名额的,按照名额编排号舍,一间都不多。
万全急得满头冒汗。
剩下的十几个考生,等得很不耐烦,催促道:“咋还不赶紧检查进去呢?等下就要闭门开考了!”
兵卫皱紧眉心看向万全,“号呢?”
“这这这……”万全也急得团团转,他不停看向商枝。
商枝站得累了,蹲在门口,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腮看向万全。见他看过来,露齿朝他一笑。
万全气得吐血。
商枝一点也不急,还有一刻钟就要停止检查。朝廷在最后一刻,派任主考官与副考官,还有十八名监书官,立即赶赴考场,防止考题泄露。
万全牙一咬,将人字十八号的考号纸拿出来。
这时,几顶轿子停在贡院门口,轿夫掀开帘子,一道穿着官袍地身影从轿子里出来。
商枝从官袍上认出此人是翰林院大学士何雍。
何雍迈步上台阶,望着依旧未排查完的考生,皱起眉头。
“大人,民女商枝要举报他收受贿赂,不按顺序发放考棚号。”商枝站起来,投诉万全。
万全扑通跪在地上,申辩道:“大人明察,皇上十分看重科考,小人不敢顶风作案,收受贿赂一事,实属冤枉!”
何雍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沉敛精睿地眼睛看向商枝,“你说他收受贿赂,不按顺序发放考棚号,可有证据?”
商枝拉住领号准备进去的考生道:“大人,我的未婚夫领号,他给发人字三十号的考棚,我发现端倪,扬言要告御状,他借口是错漏人字十七号,放在天字号去了。如今我的未婚夫进去有半个时辰,其他考棚号全都发放完,只剩下人字十八号到二十九号。如果不是心里有鬼,怎么会留到最后才发人字号的考棚?”
“你的意思是他特地针对你们?”何雍脸色冷肃,任何监考官,都不允许自己派任期间出现差池。
商枝正是摸准这个心思,不想放过刻意针对薛慎之的人。安排在火号,实在别有用心,如果还有下一步的阴谋,准备利用走水,薛慎之岂不是被关着活活烧死?
越想越心惊,商枝不由得庆幸自己发现端倪,不然不加以防范,等着她的或许就是噩耗!所以,她绝不姑息!
“是与不是,大人派人彻查便水落石出!”商枝看一眼两股战战的万全,勾着唇角道:“大人也不想在派人期间,被这些个小人搅弄得出现差池,受到皇上的问责!”
何雍指着一个兵卫,询问道:“何时发放的人字号?”
兵卫不敢隐瞒,“如这位姑娘所言,半个时辰前发放的。”
何雍一挥手,“拿下他去拷问。”
兵卫瞬间将万全给拖走。
万全大惊失色,“大人,小人是冤枉的,小人冤枉啊!”
兵卫冷声道:“你若是冤枉,大人定不会为难你!”直接拖下去。
何雍指着身后的一个监书官,“你来发考棚号。”然后,看一眼商枝,准备进入贡院。
“大人,民女还有一事要禀报!”商枝急忙唤住何雍,直言不讳道:“民女与未婚夫身世复杂一些,有人特地给安排火号,我担心接下来还有意外发生。您知道贡院容易起明火,大人想必也不愿在自己手里摊上这些事情,妨碍您的仕途。这九天六夜,请您让兵卫轮流守着伙房,防止火灾。”
“各地举子都是朝廷的栋梁,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考取功名,报效国家,若是因为意外而命丧考场,对他们来说是何等的惨剧。您一定希望万事顺遂,不会节外生枝。”
何雍听过商枝的名讳,她救治白嵩城而名动京城。
听闻她的话,何雍不禁暗自思量,最后决定听从商枝的意见,“本官心中已有定夺,姑娘请回,莫要干扰考场秩序。”
“多谢大人择良言而听之。”商枝给何雍行一个大礼。
这一停顿,十几个考生已经入内,何雍带着监书官进去,时辰正好到了,贡院的门被合上。
何雍派六个兵卫,分三班轮流守着伙房。
薛慎之坐在号舍里,外面的仪式举行完毕,梆子声敲响,会试第一场开始。
受卷官将考卷分发下来,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三篇,这三篇试题由皇上勾选,再印发下来。
他先在试卷首页写下三代姓名、籍贯、年龄及学习精通的经书。然后展开试题,按照题目的出处如何破题作答。
三道四书题目分别出自《孟子》、《论语》、《中庸》。
薛慎之首先选破《论语》的题意: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出自卫灵公篇第二十章。
这一次,薛慎之琢磨两刻钟,便蘸墨破题,“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之后,再写承题,“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薛慎之用将近一个时辰将第一篇时文写下来,时间上很充裕,他拿着考卷检查两遍,确定没有问题,便拿出水与食物吃一点,准备休息一番,再继续做题。
贡院外,商枝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
沈秋道:“小姐,不回去吗?”
商枝叹息道:“我这心里发慌。”她要找一点事情来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们去惠民堂找刘掌柜,请他引路,我们去平子滩。”本来早就该去了,她一直拖到现在。
沈秋赶来马车,商枝坐上去,一起去惠民堂,刘掌柜正好没事,药铺里的事物安排好,带着商枝去平子滩。
“商姑娘,平子滩这几年种药材眼见销量不行,他们又开始种其他的东西,重新开一条路出来。具体是什么东西,你去见了就知道。”刘掌柜给商枝卖一个关子。
商枝目前只对药材感兴趣,倒也不心急。
一路颠簸,抵达平子滩。
村里的人认识刘掌柜,他一来,连忙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刘掌柜,您来收购药材?”
刘掌柜笑道:“给你们带来一个大东家,待会不许藏私,这位商姑娘能帮你们解决困境。若是因为你们自身的原因,错失这次机会,我只怕也帮不了你们。”
村民立即顿悟过来,商枝诚心合作,能够给他们提供一条路子,她不是好糊弄的人,千万别来虚的。
村民迭声道:“当然当然。”
有人将村长叫过来,村长见到商枝,满脸喜色,“商姑娘,您给的法子,治好了皮肤上长得怪东西,咱们村里人,都用您的药方子,然后用艾粒灸,都快要好起来了!”
陆续赶来的村民,听到是商枝治好他们的怪病,眼神都变得恭敬起来。对村长说的价格卖给商枝比市价低一成,也不那么不情愿。
“商姑娘,您放心,我们的药材是这方圆几十里最好的。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不会欺诈您。”有村民站出来说道。
“是啊,如果不是您治好我们的怪病,药商惧怕我们,这些药就售不出去。”
“我们不是没有良心,不知道感恩的人。您对我们有再造之恩,哪能宰您呢?”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着对商枝的感激之情。
商枝心里松一口气,这里的村民很淳朴,团结一心,没有心怀鬼胎之人。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诚心与我合作,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商枝对他们友好的说道:“我的要求不高,你们按照要求来,我能保证你们这里产的药材,我能全部给你们销出去。”
村民一阵欢呼。
村长笑意浓郁,给商枝引路,“商姑娘,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药山。”
“好。”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商枝发现他们的土质并不好,大多都是沙土,地力很贫瘠,但是药苗长势很好。
有的药材耐旱,有的药材却要湿润的土地,可偏偏他们的元胡,附子,北沙参一类喜湿润的药材,长势也很好。
穿过一片药苗,商枝站在山顶上,看见一条小河里,搭建着手摇水车。
村长顺着商枝的视线望去,解释道:“我们这边土质存不住水,浇灌后,三天就干涸。一些喜湿润的药材,没法种活,就用这几尺长的手摇水车,一天的功夫能够浇灌两三亩地。”
商枝眼底闪过惊奇,顿时想起杏花村有的山地灌溉起来比较艰辛,正好也有一条河流,如果利用水车灌溉,岂不是能够很好的解决问题?
“可以下去看看吗?”商枝询问道。
村长见商枝很感兴趣,带着她往山下河边走。
商枝站在河边,河水不深,只到她的腰际,半截水车在河水里,一个老伯站在岸边,两手握住摇把迅速的转动,水逆流而上。
商枝皱紧眉头,这样的水车太耗费人力。
她曾经看过一本爷爷买的一本农业书,上面记载过桔槔、翻车、筒车、戽斗、刮车等提水工具,但是她去过一个农庄,看到筒车汲水法,不但减少人力,一天的引水量起码在几十亩以上。
但是她只记得大概外型与结构,主要结构与原理一知半解,没有办法造出来。
她想一定和手摇水车的风轮结构差不多。
商枝记起薛慎之会做木工,她可以让薛慎之了解一下手摇水车,然后她再画一个大概的图纸,看看他能不能做出来。
“你们平子滩有几百亩地,这手摇水车是杯水抽薪。”商枝想如果薛慎之能够造出来,那么农业灌溉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再也不用担心干旱。
村长叹声道:“村子里有几架水车,大家轮流抽水,虽然收效甚微,却聊胜于无。”
商枝点了点头,心中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那时若仔细看了农业书,一定能够快速改善不少的问题,不用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探索过去。
仅仅会的种地知识,还是放假回家时,帮着爷爷干活,爷爷在耳边说道如何种地,说她学会种地,以后就算没有工作,也不怕饿肚子,回家继承这几亩地种着也够养活。
接下来转完一整片药山,村长将药材挖一些出来,品相是不错,商枝比较满意。
准备下山时,商枝看着大片的红花,菘蓝,想起刘掌柜说他们打算另谋出路,“你们打算开染坊?还是打算将这些制成红花饼,将菘蓝的叶子卖给染坊?”
村长没有想到商枝一眼就看出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不会调色,打算卖给染坊。”然后又说,“家里的婆娘都得怪病,不给她们下地,开始纺织我们才想着种这些调色的农作物。”
商枝点了点头,调色她会一点,但是不精通,无能为力。
“你们的药材我看过了,等可以采挖的时候,你们采挖出来,然后去杏林馆找人,会有人来拉。”商枝来的时候,已经拟定合约,递给村长,“你们没有疑问,我们可以签下合约。”
村长识字,几页纸的合约,看了小半个时辰,确定很公正,签下自己的名字,盖上印章。
商枝也签自己的名字,拿一份合约给村长,“一式两份,我们一人一份,村长收好了,第一次收货合同需要到位。”
“好,我记住了。”
商枝告别村民,乘坐马车回去。
刘掌柜问商枝,“商姑娘,您有兴趣开染坊吗?”
“刘掌柜,我的药膳馆,美肤馆才开,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商枝心里嘀咕着,红花要到夏天才能采摘,制成红花饼染色,菘蓝需要十一月才能采割,她就算想帮忙,时间也不对。“开染坊,至少要十几二十几种颜色,他们只种这两种,一个大红,一个深蓝色,太单了。”
“商姑娘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够办成。他们这里虽然只有几种可以染色,但是您可以去其他地方收购,他们这里的村妇在纺织,您也不用为布匹担忧……”刘掌柜一心说服商枝,是因为她的家底丰厚,又有名气在,无论哪一种,都能够将染坊开出来。不会调色,可以请人做。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商枝给打断,“刘掌柜,你是把我当做救世主了?做人需要懂得适可而止!我已经包揽他们的药材,还要为他们特地开一间染坊,你自己想一想,这个请求过份吗?”
刘掌柜语塞。
“我最不喜欢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希望你不是!”商枝这句话说得有点重。
刘掌柜脸色有些挂不住,接下来都没有再出声。
商枝闭目养神,比起染坊,她更想做的是造出筒车。
回到松石巷,商枝走进屋子里,就看见龚星辰、魏娇玲、林辛逸在打马吊。
“你今日不去药膳馆?”商枝询问着龚星辰。
龚星辰指着魏娇玲,“她拉着我,商量要开染坊,原因是她侄女儿养蚕,突发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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