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静姝早已歇下,别院静悄悄的,灯火也尽数灭了去。
因着李君澈的突然到来,四冬几个又从被窝里头钻出来,点燃灯火,迎他进屋。
卫静姝也才睡着不久,听见动静,披着衣裳起身,眼见李君澈行到跟前来了,又徒添几分气恼。
“你来做甚个。”她撇过脸去,连多看李君澈一眼都不愿。
李君澈来得匆匆,叫卫静姝冷待也不在意,往绣墩上一坐,便道:“你白日所说之事,我倒是认真想过一回。”
卫静姝诧异,这才转过脸来看他,不知这人发甚个病,白日里头还将话儿说得那般满,这会深更半夜的,却又闹这么一出。
眉头微蹙,总觉得不信,出言讽刺道:“世子爷是觉得还未说清楚,再来告诫我一次么?”
李君澈冷然的面色忽而一崩,微不可觉的勾了勾唇,沉默稍许:“你回世子府住罢。”
世子府离这别院到底有些远了,想见上一见,都难挤出时间来。
“不必了,这别院虽小,可到底也是我自个的产业,住得也舒心。”卫静姝拢了拢肩上的头发,漫不经心的拒绝。
若非有他算计卫家的事儿横在那儿,只怕李君澈一开口,她便当真屁颠屁颠的跟着回去了。
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卫家完整无缺,她心里也有根刺。
更何况他自个也承认了卫家是他送上断头台的,卫家如今之所以还留得一条命,那是用卫静妍同德音公主的性命换来的。
她不想同李君澈共处一个屋檐下,那是因为整个世子府所到之处都叫她戳心,但凡念起往日半点,她心头便舒坦不了。
李君澈对卫静姝的拒绝也没显出恼意,指甲轻轻扣着衣裳料子上的花纹,他道:“你不是想去西北么?”
“如今朝中局势尚且有些乱,你在世子府多待三个月,到时候我亲自派人送你去西北。”
“终归我对你有所亏欠,虽休书给不了你,但送你西北还是可以的,就当全你我二人的夫妻情分罢。”
卫静姝看着李君澈,面上虽平静如常,可心头极是复杂,那股失落好似比喜悦更甚。
她也觉得自个许是有病,本就是自个愿着的事儿,可他真个应了,却又觉得不高兴了。
卫静姝没有立时应下此事来,李君澈同她在屋里坐得小半个时辰,这才离去。
临走时同她道:“你若是愿意了,便着人回去说一声,我让初六来接你。”
他一走,卫静姝又发了脾气,将榻边点的灯给踹翻了,灯油撒了满地的,将才换的纱帐给舔了,险些把屋子都烧了起来,将一院子丫鬟婆子都吓得不轻。
李君澈行到半路,得了消息又折了回去,隔着老远见卫静姝罩着披风,面色苍白的坐在廊下,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收拾被浇透的内室,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他抬脚往前移了几步,复又停了下来,看得卫静姝半响,才决然离去。
二月二十二,卫宽同卫东被正式收监,卫家一家老小由大理寺的官兵谴着流放去西北。
卫静姝同卫静婉天还未亮就起了身,守在城外一个多时辰,总算等到了卫家人。
卫长益打首走在前头,与往日相比,他老了许多,头发尽数白透不说,面上的褶子也多了许多,苍老中带着病气。
杨氏同金氏也不见往日半分光彩,卸下华丽的衣衫,精美的钗环,素面朝天的也同寻常的妇人无甚区别。
各位兄嫂姐妹也叫这一场灾难磨得没了人样,畏畏缩缩,犹如惊弓之鸟。
小辈之中的卫籍同卫元绮更不必说,目光呆滞,纵然害怕也不敢哭。
倒是卫仁同余氏算得上卫家众人之中最好的了,虽是清减不少,但神色如常,精神气也还好。
卫静姝红了眼,隔着众人遥遥冲卫仁同余氏欣慰一笑。
款冬同卫静婉身边的青竹忙上前,将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孝敬了那些个官兵,陪着笑道:“各位大人辛苦了,我们世子妃同谢夫人给各位准备了茶水点心,此去西北路途遥远,各位大人歇歇脚。”
都是明白人,又看的是世子府同谢家的脸面,那些个官兵收了银子,说得一句:“莫耽搁太久。”便当真一窝蜂的往早设好的茶摊上歇脚去了。
卫静姝同卫静婉相携,喊得卫长益一声祖父,便行至卫仁同余氏跟前。
卫仁看着两个女儿,也有些难过,可到底将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轻轻一笑:“你们姐妹二人日后都在京都,能相互扶持着,我也算放心了。”
卫静姝同卫静婉眼跟着就要落泪了,却叫杨氏一句话,生生将眼泪给逼了回去。
“相互扶持又能怎样,嫁得好,也没见咱们能沾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