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感惊疑与不平,但韩复神色坚定,且不容置疑,还要二人当面发誓方肯罢休。
如今不过几日就生出这样的变故,二人越想越觉得定是韩复早有预感,方才有这样不寻常的交代,那么无论如何都更应该遵照他的嘱托才是。
众臣间有觉得惊疑的纷纷凑了上去看,包括叶知秋也实在忍不住走到一旁略瞥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足够了。
叶知秋精通书法,对韩复的字迹再清楚不过,一看便认出那是韩复所书,且用词的习惯也与韩复的语气一致,当是亲笔无疑。
可是究竟李厚琮是怎么做到的?他是怎么让韩复神志清醒之时写下这样的奏折?
温帝打了个手势,李公公收回了奏折。
“既然君臣一心皆是此意,那兵部回头就拟个折子上来,擢曹飞虎为淞阳大营代统领一职。曹飞虎,淞阳大营是苍梧国的精锐之师,朕望你不要辜负了三位统领对你的举荐,更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许!若有懈怠,朕就算不为江山社稷只为了韩爱卿,也要第一个拿你是问!”
温帝脸上肃然,唬得曹飞虎双腿一软,已是连连磕头道:“臣不敢!臣遵旨!臣一定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陈麒与郑崙也跟着一起拜道:“臣等定不辜负陛下与韩统领,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尘埃落定。
温帝感动地连连称赞,朝堂之上一片祥和。
叶知秋脸色灰白地站在那里,已是几乎听不到耳边有任何声音。骤然失了韩复,他忽然觉得好似天塌了
半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温帝和蔼的声音响起:“叶爱卿……为何还站在那里发呆啊?”
回过神一看,朝议已毕,其余的大臣都三三两两地出了殿,自己浑然不觉。
“臣……臣不慎走神了,臣告退。”叶知秋正要转身退出含元殿,被温帝投来一个狐疑的眼神。
“爱卿……朕观你似是魂不守舍,可有什么心事?诸位大臣方才都相约去韩府探视,叶爱卿可也打算去探视?”
一句话问得叶知秋心中狂跳。
他在试探我……难道他已有疑心……?
叶知秋把心一横,黯然道:“臣……不打算去韩府探视。”
“哦?这是为何?可是爱卿与韩统领相交不深?”温帝脸上现出困惑的表情。
这话问得,好生恶毒!
叶知秋心中不由咒骂了一句,答道:“即使相交不深也是同朝为臣有同僚之谊,于情于理都应去探望。只是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话怎讲?”
“臣家中出了些变故,心下悲痛不已……”
“叶爱卿到底怎么了?可否与朕说来听听?”
“陛下也许知道,臣膝下无子,只有一外甥,视同己出,内人也甚是珍爱。臣的外甥又蒙陛下厚爱,屡赐衣冠,实是天降洪福。哪料到世上之事,福祸相依,臣的外甥数月前遭歹人绑架,不知音信,臣几乎花费了家中所有的银两,托人四处找寻亦未得果,如今人财两空,内人也因此生了病症卧榻不起……”叶知秋越说越悲苦。
“竟有这样的事?”
“臣这段日子里实在是心中苦闷不已,常常想果然是人有旦夕祸福不知明日命数,今日听陛下说韩统领本该封爵赏赐,却忽然中风倒地,心中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意。臣确实想去韩府探视,可是……可是……臣怕见了韩大人的模样,再想起我那不知所踪的外甥……”叶知秋说到此处,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以袖掩面,恸哭起来。
温帝万料不到他忽然说到了苏晓尘被绑架一事,他知道叶知秋向来疼惜这个外甥且当成儿子来养,如今说不知所踪,必然不会是虚言,那么悲伤所至,在所难免。想到苏晓尘还是太子伴读且碧海之行颇有些功劳,心下也有些可惜,当即疑心渐散。
温帝本是个心思极细密的,不会几句说辞便轻易相信,然而叶知秋说到的恰好是他心里最孱弱的一点:养父。
他想到的是,父皇之于自己,自己之于李重延,都明知不是亲生骨肉,却依然用情至深。
亲生骨肉如何,螟蛉之子又如何?
温帝喃喃道:“叶爱卿,朕觉得,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孩子,只要是从小精心养大的,都和自己的骨血没有什么分别,这是人心使然。爱卿骤失亲人,心痛是必然的。若觉得辛苦,不妨……不妨告假几日好生休养,勿要因挂念而添了病灶,让朕不安。朕也会知晓各州官府,替爱卿好生访查苏晓尘的下落,可好?”
叶知秋立刻俯身跪拜,泣声道:“陛下仁慈,臣无以为报。惟有一点忠心愿为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死而后已!”
言罢,两人皆是一脸悲怆,泪水滚落之处,尽是真情所至,这正是:
真亦假时假亦真,安能辨我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