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部众在北城门前被胡英用黄色的“水龙”喷了个鼠窜,除了心中狂骂不止,更担心的是被温兰责罚。
出战前一个比一个豪言壮语,归来后就成了沾了水的炮仗------没一个吱声。
堕了自家的威风,真不知道温兰那张铁青脸要怎么个雷霆震怒……
各部族正惶惶不安时,很意外地发现温兰派人来传令说明日一早王帐军议,对城门失利之事只字未提,稍稍打听了一下据说温兰居然是心情颇佳的一副样子,这让众人稍稍放心之余又生出一丝狐疑。
好在翌日早上众人瞧见早早坐在王帐侧首的大巫神时,终于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
看上去他还真的挺高兴的。
不仅高兴,比平时还和善了几分,嘘寒问暖地问了那一千三百名连夜发高烧的兵士的情形。这要是搁往常,怕是早就大骂活该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大巫神的影响,其他人大多也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
鹰语王珲英摆弄着边上的鹰儿,似踏春般闲情雅致。金刃王罗布更是红光满面,知道他的人还以为刃族最近又探明了什么金矿。
祁烈倒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哥黎罕的骑兵仍然没有消息,多半凶多吉少。总算窝达尔的伤势几近痊愈,让他略略宽心了些。
就这样,伊穆兰所有部族的族长首领都齐聚在一起,各自私语纷纷,揣摩着今日军议的意图。
忽然一个侍从匆匆赶到温兰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温兰肃然起身躬腰作礼,众人知道是国主苏佑驾临,也纷纷跟着行礼。
“免礼,诸位都起来吧。”
随着苏佑淡淡的一句话,众人都抬起头来。不料所有人包括温兰一看到苏佑,都是不禁一怔。
只见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身着国主的白袍金冠,而是穿着一身银叶纹的长衫,戴着一顶精致的银麟冠。苏佑本就身材修长,去了伊穆兰国主宽大的袍子,换成这样一身南域男子的装束,虽少了几分威严,却多了几分丰神俊雅。
温兰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待要发问,却被苏佑伸手止言道:“我知道众族长会觉得奇怪,甚至心里有些膈应。你们会想,如何我身为国主,却穿着一身南人的衣服出来,岂不是将大统之仪抛诸脑后?”
众人没有说话,苏佑说的正是他们所想的。
“不错,这是苍梧皇帝之前授于我的衣冠,我也曾经视为宝物爱不释手。你们都知道,我从小是长在苍梧国,衣食习性皆受南域教化。而自从我回归伊穆兰大都之后,便改了衣衫换了饮食,时时都告诫自己,我是伊穆兰的国君,须得活成一个伊穆兰人的样子。”
大帐之中,除了苏佑与通译之人的声音,鸦雀无声。众人聆耳静听着苏佑的这番话,只是他们依然不清楚苏佑想说什么。
“然而,最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是不是错了。我伊
穆兰国人以三族为首,合众于一,统称伊穆兰族。可是在合众之前,难道不曾是各自独立,风俗习性皆不相同的部族吗?现在我们都是一国之人,可血族的人依然喜好纹身,刃族的人照样喜食金箔,鹰族的人照样爱吃汤食,这些事情会因为伊穆兰一统之后便摈弃杜绝吗?”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今日不是来军议的么?如何说起这饮食风俗?只有温兰隐隐听出了苏佑的深意,开始低头思索。
苏佑环视四下,不理会众人脸上的疑惑,继续说道:“所以国之一统,不意味着便要消除彼此间的一切差异。大同小异无伤大雅,反而能互通有无,使得国定民康,芝生向阳。就譬如我穿了这一身南人的衣服,现在大家会觉得,我一个伊穆兰国君怎能穿了南人的装束。可是三五年后,或是十年之后,待得我伊穆兰一统南北,到那时,难道我伊穆兰人就得强迫所有的南人都学我们的模样,去纹身,去食金箔,喜汤食吗?如果他们继续穿着自己穿了几百年的衣服,便不能算我国的国人了吗?”
一席话,说得众人脑中懵然,他们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土地就是用来游牧的,不是用来耕种的。铁器就是用来锻造成武器的,不是用来做成锄犁的,衣服就该是用动物的皮毛制成的,而不是用丝线编织的。
只有温兰暗暗心惊,他再次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敬意。
打天下易,镇天下难。
自己一心想着天下一统,想着伊穆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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