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地坐在地上,觉得浑身无力。
他回想起黎明前在正北大道上遇到的那个碧海女将说的话。
她要他爬上东城门,待大战结束后再图生路。
她显然预料了将要发生的一切。
这是人祸,整个霖州城就是明皇布下的一个巨大陷阱!
在这个陷阱里,她不惜将所有金羽营的将军和兵士都视作诱饵,将我伊穆兰所有的人都诱至其中,倘若自己不是用易容术骗过碧海人,偶尔被告知了一线生机,如今和千万具尸首一同漂在城中浮冰上的便是自己!
等等,如果是这样,明皇本人呢?
温兰的脑中涌起疑问的几乎同时已闪过一个念头。
能谋算到这个地步,绝不可能不留后路,怕是早已从什么暗道密道逃出城去了!这不正是她们碧海朱氏用惯的伎俩么?
提前在城西埋下如此巨量的火雷,才有十足的把握将兵力全部集中于南城!我本该想到这一点……
林通胜默默守在身旁,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让温兰越发懊丧和恼怒:“我让你去城西打探罗布的情势,难道你就什么都没有探出来么?”
“探了,待我赶到的时候,金刃王正在派人四处挖掘,毫无交战的迹象。”
“挖掘?”温兰奇道:“他在
挖什么?”
这句话也是不消林通胜回答的。
罗布儿还能在挖什么?
他挖了一辈子的金子和宝石,还有什么是能诱得他连仗都不打就顾着深挖的?
温兰忽然有些回过神来。
有诈……定然有诈!
罗布儿视财如命的性子举国皆知,定是有人用金子做诱,驱使他去了城西!
是谁?
想到这里,温兰竟冷笑一声,似是自嘲自己的糊涂。
埋下火雷的是谁,自然就是谁诱的罗布。
可明皇是如何做到的?
难不成明皇也像自己一样,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安插了人?
这不可能……有弟弟温和在,她没有这个机会。
可若不是这样,罗布绝不会落得这种下场!
回想起他当日那样自告奋勇地请缨上阵,甚至不惜和珲英争夺攻打城西的机会,就连自己的劝也根本听不进去。
如此反常,为何自己就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
温兰越想越是自责。
然而就算自己察觉到了,想要劝说他固守后方,他会听么?
显然近几个月来自己对罗布儿的冷淡态度,使他生了不少的隔阂。对罗布,向来是给个巴掌丢个枣,但最近的巴掌多了,枣却没怎么丢……
这不能说不是自己的失误。
可明皇真的就厉害到了这种地步?连自己和罗布之间的间隙都能察觉到?
温兰觉得思绪中已是杯弓蛇影般的慌乱,没有办法再冷静地思考下去。
他忍不住向林通胜怒斥了一声:“你既然到了城西探到了蹊跷,如何不劝他回头!”
林通胜摇摇头道:“小人没有这个能耐,何况二老爷交代过,最要紧的是大巫神的安危,其余的事,小人顾不上。”
言语谦恭,话却说得坚冷如铁。
温兰知道他的意思。
林通胜确实没有能耐劝罗布儿离开城西,如果是有人诱使他在那里挖掘金子,就是温兰亲自去,也未必能拽得动他。
而且林通胜确实关心自己的安危,这并非是因为温和的叮嘱,而是因为林通胜迄今为止为伊穆兰所付出的一切,全都是通过自己的认可而获取报酬,如果自己死在了这场战火中,林通胜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血本无归。
利益,一切都是利益决定的。
恐怕在伊穆兰,除了温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林通胜这样的人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吧?
哪怕像是眼下这般虽是可能会被卷入冰川的绝境,他也没想过要丢下自己逃命去。
复国的执念,果然强烈。
温兰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想要站起身来,才发现双腿麻木已不停使唤。
也罢,就这么先坐一会儿吧。
寒风虽然止了一时,天气依然冷得让人作颤。
他无力地靠在墙边,望着高升的太阳。
风雪连绵的这些日子以来,这是老天第一次放晴,却照在这片城中的死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