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体里穿行而不使自己受伤,已经两年余没有了。
从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几乎让她珠泪坠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她必须忍耐,不能动,甚至不能欣喜。她能感知这股内力如此犹豫,如此谨小慎微,如此艰难地探索着前行,终于停在一处创伤边。这是一处伤上加伤,创口又扩大了几许。残破的经脉即使愈合也不能再承受内力奔涌。
可是就像断裂的骨头,接上长完之后在力量与灵巧等方面必然不如从前,好歹行动如常,但若不管不顾,骨头长得歪了,这一段肢体可就彻底废了,柔惜雪的这一处伤就几乎大到难以自愈的程度。吴征暗自叹息,觉得这女尼这般蛮干实在划不来,又怜她功力尽丧之后的可悲。
奇妙的是,这番心意几乎在一瞬间就顺着这股内力为柔惜雪所感知。内功修为源于丹田,长于心境。这股内力在吴征心湖泛起波澜的那一刻,此前的犹豫与谨小慎微,正因这股怜惜之意的注入变得倍加温柔而温暖。
柔惜雪运不得内力,无从回应,只在心底升起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吴征待自己更多是可怜和同情,也知道吴征需要自己传授武功的能耐。
可是被一名男子从心底怜惜的感觉前所未有,那股细若游丝,若有若无的丁点内力,就像烈阳下的海水,温暖而宽阔。内力一点一点地靠近经脉创口,十分精准地停在创口旁的每一个细胞上,却又不触及经脉。
剧痛未至,留在细胞里的内力保护着这处创口,又一点一点地滋养着伤患。吴征的方法并不高明,也不复杂,只是相当于皮肤上划了道伤口,他给贴上了张创口贴。
但是对于柔惜雪而言,这张创口贴却能给她羸弱的身体帮上大忙。确认无虞之后,内力继续游走,寻找着下一处创口。
柔惜雪难以想象吴征用了什么样神乎其神的方法,为何内力可以游走于经脉之外,还能循规蹈矩,毫无失控的征兆。她只知道,这股内力侵入自己的身体,却用最温柔,最体贴的方式治疗着身体里的千疮百孔。
二十年来,她卯足了劲,鼓足所有的勇气,像佛陀一样顶天立地。又以自己柔弱却坚实的背脊,承受着魔头的肆虐。
扛下一切苦难,只为保护面前的门派,同门。她没有喊过苦和累,无论后背多么锥心刺骨地剧痛,她都面对同门微笑着,呵护她们成长,可是内心深处,她的苦和累又有谁知道?尊重她的同门不知魔头的存在,也无力为她分忧。
待得她们终于知道自己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顶天立地的柔弱女子已然再也支撑不住倒地。带着一身的伤痕,普天之下束手无策。双手合十着默念着经文时,她也想过有朝一日佛光普照,渡世间一切灾厄,让自己不要那么苦,那么难,可是从来没有。
等她倒下之后,天光似才露了一线,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不仅助她重建了宗门,还寻摸到了能治疗自己伤势的方法,虽然这种方法只能助力经脉愈合,并不能让自己恢复武功。
可是能让自己少一分苦痛,时光似乎没有那么暗淡宗门已重立起根基之地,天阴门还会慢慢地蓬勃兴旺起来他会帮我
迷迷糊糊之间,吴征无力地垂下手臂撤回内力,柔惜雪头一歪沉沉睡去,幸有倪妙筠全神贯注在旁,将他二人轻轻接在怀里。柔惜雪像喝醉了酒一样。几乎不省人事,吴征则是大口大口地喘息,汗出如浆,连地上都湿了一片。
“没事,扶你师姐去睡下就好,我不要紧。”相比起体力的疲劳,吴征的脑海里似有千万根针在扎,头疼欲裂才是巨大的煎熬。
这是精力消耗过甚,累得几乎晕去。“你等我。”倪妙筠知道不可延误,慌忙抱起柔惜雪进屋安顿好了之后,拔腿就返回吴征身边,搀扶着他回到自家院内,也让他躺好。柔软的小手抵在顶门,两根纤纤玉指揉按着太阳穴,针扎般的疼痛舒缓了些许。吴征体力无忧。
可是这般尤有余力之下,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还是第一回。他歇了片刻,干着嗓子道:“你师姐的伤应该能好得快些了,哎哟”倒不是偷奸耍滑,两句话就说得几乎抽冷气,吴征确实累得狠了,倪妙筠俏目含泪道:“不必说,你歇着就好。”
“不说你能安心么?可不提心吊胆一个晚上胡思乱想?”吴征歇了片刻凝聚精力,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她的经脉能不能复原。我现下知道的,不能。
我只能助她的经脉快些愈合,但是你知道这种东西,就像竹筒裂了一大块,我拿张纸糊上可以,一旦内息奔涌,还是得裂,这是其一。其二,她伤得最重的在丹田,丹田不像经脉如竹筒,我能帮着愈合。丹田就像一片漩涡,我也没有办法”